拈花谢佛

贪恋独处,享受孤独

《安歌番外》【我的世界】(五)


安寄远将哥哥的外衣接过挂在衣架上,顺手拿起了桌上一瓶还未开封的可乐,两三口就下去一多半。


季杭嗔怪着他,“慢点喝,不知道会胃疼?”


安寄远咧开嘴角傻笑,“嘿嘿,兄长大人教训得是。”


“泽儿在楼上?”


“嗯,你怎么看?”


“他们都长大了。”


季杭默了一会,“上去吧,回来总要跟孩子们说一声。”


安寄远一句话,季杭却心照不宣的懂得了他的态度——放手。


虽在刻板的有些迂腐的安家长大,即使自小就被冗杂繁多的规矩束缚,纵然头顶上时刻悬着藤条戒尺,安寄远还是不想将这沉重的枷锁转变成传统古板的思想,从而限制儿子宽阔多样的未来发展道路。,他一直奉行开放式的教育,对安泽在这一方面收放有加,他想尽其所能为安泽提供一个坚实包容的港湾,而不是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板一眼式规矩霸道专制的让儿子遵守。


俩人上楼的脚步声被楼上的两小只听到清清楚楚,安泽还在倚着墙,额间的冷汗在这在短短的时间里尽数溢出,隐约沾湿了碎发,安淮绷着脸眼眸沉沉盯着眼前人,丝毫不顾忌那越来越近的声响。


兄弟俩谁也没先开口说话,直到两尊大佛相继而入。


屋里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安寄远淡淡扫了自家儿子一眼,又看看安淮一点也不阳光明媚的的表情,心下已有了思量。


短暂停顿,开口便是严厉的训斥,“又惹你哥生气了?多大了毛毛躁躁做事没个分寸,像什么样子,让全家人都围着你担心忧虑感到很有成就感是吗?”


“小叔……”


别说是安泽,就连安淮也被安寄远惊的愣了一愣。


季杭则直接挑眉交出主动权,悠哉游哉的观看着剧情发展。


安泽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父亲,在他的印象里,安寄远绝不是想当然的性格,在没弄清楚事情真正脉络之前,是绝对不会笼统妄下结论呵斥自己。


那现在这又是……


他又将目光转向安淮,看见安淮也不发一言的看着自己,像是等待着自己的解释。


难道真让那个混账说中了?你们……真的……


安寄远并不放过,“说话,哑巴了?”


弟弟惊惧慌乱又眼含悲伤的神情让安淮心口狠狠一疼,想要开口缓解一下冷冰冰黑压压的氛围气压,替弟弟解解围,也想和两位长辈谈论一下这些天矛盾又压抑的烦心事,却看见安泽强忍着疼痛站直身体,一改之前的谨小慎微,面露不羁,眼含讥讽,说出的话铿锵有力。


他不想压抑着自己了。


这不是真正的他。


他不想变得面目全非。


无论家人现在怀着怎样的态度看待他。


“对,你们是大人,是历经世事颇有经验的成年人,阅历无数,眼界开阔,感性理性分得清,思维想法都全面。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也不懂事的小屁孩。”


安泽又将视线投向安淮。


“和你比起来,我莽撞没有头脑,愚蠢不计后果,情绪不够稳定,多愁善感又自怨自艾,不够洒脱也不够通透,遇事冲动还易钻进死胡同,总喜欢秉持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可笑大无畏精神。”


安泽越说越激动,目光一刻不错的直视着三人,眼眶通红,眼尾像是晕染了一抹烟熏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所以你们就理所应当凭借着年龄优势,凭借着你们在我心中无比重要的分量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的用那些应付社会、维系人际、保持社交的大道理来指摘我。说出的话像不要钱的枪子儿一样往我心上怼,美名其曰为我着想,像模像样摆着大家长架子往我脑里灌输生存法则!”


“泽儿!”


安淮急忙制止弟弟越说越失控的话,生怕下一秒就惹怒季杭和安寄远,为安泽招来皮肉之苦,“这么没礼貌的吗!你在跟谁说话!”


“我就是说给你们听的!”


安泽情绪激动,面对亲近之人的质问制止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已经不想在乎,他坦荡回望,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双眼直视屋里神色复杂的三人,激烈的回顶言语在听到那句满是责怪的声音后脱口而出。


空气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安泽因情绪过度激荡在嗓音里溜出的细碎哽咽,少年含泪悲怆不已,垂落在身侧的双手颤抖又冰凉,指尖的僵硬一路传至通体,冷了那颗怦然跳动的心。


安淮几乎是震惊的,他从未见过在家人面前这样的安泽,弟弟突然爆发的情绪感知和声声泣泪字字戳心的言语控诉,狠狠摄住了他自以为称职的兄长人设。


一旁的安寄远泰然处之,眉目淡淡的看着两兄弟一波接着一波的对峙,默默拉着季杭退到墙边,为两人让出空间。


“哥,我的世界没多少人,家人、友人、和我自己。”


安泽微微抽泣着,却倔强的不肯停下。


“这些都是能够让我绝对放松、毫无戒备之人,是甘愿把信任交之于他手,坦然露出柔软致命的雪白腹肚之人。”


“除此之外,再装不下其他。”


“至于像你们说的,遇到面熟的打个招呼,街上碰面驻足聊几句,闲来无事和那些介于朋友和陌生人之间的街坊邻居家长里短谈东论西——抱歉,恕我孤僻不合群,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你们说我天生凉薄也好,说我孤僻冷血也罢,我的心很小,无法做到大众所说的海纳百川心胸宽广;我的棱角也很锋芒,更无法达到圆滑世故八面玲珑——我只对真正走到我心里的人无私付出,不计回报。”


安泽略微平静下来,却还是始终直视着对面那双同样变红了的眼睛,脚步向前走来几步,离安淮更近,声音也更大。


“我受不了一群还没能足够了解的人聚在一起侃侃而谈嬉笑风声,看不惯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背后又是怎样的算计猜测与两面三刀,更不懂需要在什么场合看谁的眼色做什么得体之事。我不认同做好事积善德的自我催眠性说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奋斗目标,没有谁天生为做好事而存活,也不存在不做好事就相当于做了坏事的荒诞理论。”


“现代社会讲究人权,我有权利选择到底做不做好事,要做什么样的好事。”


安泽很介怀,这介怀很大一部分准确指向安淮,最近发生的前后两件事,甚至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各种待人处事之道,无一不充斥着这人或嗔怪或责备或训诫的身影,他不是只需设置好既定程序就可以按部就班循着某人的意志去做事的机器人,他有血有肉有灵魂,有独热的个性,有稍显瑕疵的脾气,有丰富敏感的情绪,也有挚爱至臻的亲人。


正是这样一个人,才构成了最真实最快乐最坦荡的安泽。


他很敬重他的哥哥,很爱他的哥哥,但不代表可以舍弃自我,放下底线。


所以这次,安泽绝不会再退让哪怕半分。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戒备的眼神也变得释然,安泽没什么可怕的了,话说到这份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既然不曾预料,也就谈不上后果。


他不顾眼前三人情绪怎样复杂,自顾自说着倾肠之语。


“我不会因为自己有但用不着的东西在别人询问借用之时就理所应当的答应,不会因为对方辈分比我高就怀揣中华民族儒家道德似的观念盲目听从不做反驳,以夸张的忠诚掩饰着不自信和虚伪,更不会因为顾及所谓的人际关系交际圈子就小心翼翼不敢得罪。”


“我的世界很简单,很坦荡。”


一如少年永远清澈永远不被玷污的双眸般简单坦荡,如从前,如此刻,也如未来。


“没有违心虚假的表面说辞,也没有委屈自己取悦他人的变态心理,遇到不喜欢的人就忍不住骂上几句翻个白眼,遇到合得来的人就想要和他交流与他共处。不去想自己爽朗直白的言行会招致什么闲言碎语,会给逞口舌之快毫无涵养的八卦之人带来什么饭后谈资。”


“他们和我没关系,不配让我分神。”


安泽说到此处,猛地一顿话头,不知何时染上点点悲伤委屈的目光缓缓向三人寻去,双唇紧抿,又轻轻开口,“但是,你们会啊,你们对泽儿很重要,你们的一句话泽儿都要揣摩好久,一个眼神泽儿都会翻来覆去的思考到底隐晦传达着什么信息,泽儿会因为你们的建议和说教尽力改正,也同样会因为你们的否定患得患失沉浸其中,我可以为了你们将自己置之于后,愿意将财富荣誉权势这些所谓的宝贝抛弃,换与你们平淡安稳的生活,大伯,爸,哥,你们懂吗?”


细细颤抖的音线缀上浓浓的伤感,轻松捏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安寄远在一旁静静看着儿子,很难不心疼,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极具个性不容驾驭之人,也清楚安泽的性情会对两类人产生近乎极端的态度,但安寄远眼中的安泽,还是一个表面对待亲人大大咧咧、调皮捣蛋,内里却细腻丰富、不善言辞的孩子。


今天在这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说的如此直白露骨,是难为他了。


安淮握紧又松开的拳头因重复多次已变得麻木无感,掌心深深印着的指甲痕迹逐渐由深红转变成浅紫,心中漾起阵阵涟漪,余波一圈圈向四周扩散,碰撞着胸腔肺脏血管脉搏,让这具血肉之躯早已沉重负荷,快要招架不住。


“还有,我很爱我自己。”


“哪怕得不到认可,我也爱真实的我。”





评论(9)

热度(6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